导读：昨日，美、印、澳、日“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举行首次最高领导人线下面谈。CNBC组织专家运用博弈论模型，对Quad未来走势进行了预测。分析对象包括来自15个国家和地区的约300名关键“玩家”，模型预测了日本、中国、俄罗斯、台湾等多个国家和地区对Quad的反应。

本文指出，Quad的内部联系将越来越紧密，其合作可能溢出到经济领域。Quad同盟之外的某些国家则会在安全问题上和Quad开展合作。该模型预测的一部分具体结果，已有应验。它成功预测了日本和印度之间升温的双边关係，昨日Quad峰会前菅义伟单独会见莫迪，日本希望加强和印度联系的心情可见一斑。报告指出，日本及其前首相安倍晋三在推动Quad创建和发展中发挥核心作用，但其角色却被中国相对忽略。

博弈论本身只是众多分析工具中的一种，而对人类行为的预测不可能像对物理学的预测那样可靠。不过，博弈论为我们理解Quad的现状及其未来提供了一个新视角。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周五，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主持召开了首届美、印、澳、日“四方安全对话”(Quad)领导人峰会。白宫在此前的一份声明中称，他们将专注于在Covid-19、气候危机、技术、网络空间和“自由开放的印太”等方面深化四国关係，推进务实合作。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美国之间的“四边安全对话”(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曾是高级官员间关于海军合作的非正式的持续对话。如今它正在演变为技术、全球经济、安全和流行病等方面的顶级战略合作机制。中国认为Quad的目的在于遏制中国，因此表示抨击。

为探明之后将发生什么，CNBC在2月份提出了一个问题：Quad的未来是什么?随后通过运行先进的博弈论模型进行了一些较为具体的预测。

对大多数人来说，博弈论都是一个晦涩的概念。简言之，它是一种试图将科学手段应用于战略分析的尝试。博弈论者会构建涉及群体或个人间竞争的情况模型，随后将通过系列计算来预测不同行为者的交互情况及其结果。当然，博弈论不是魔法，它也有局限性。值得注意的是，至少有两位帮助构建本报告所用模型的政策分析师便对预测结果表示了质疑。

不过至少在博弈论的圈子里，这份报告运用的模型广受好评，美国中央情报局便是它的老用户。本报告构建的模型包括近300名核心“玩家”，包括高级政府官员和国家机构，分布在四国、中国和其他10个国家和地区。

接下来是该模型的预测结果以及相关讨论：

第一，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美国的领导人将更加关注印太安全，这些国家的行动方式将越来越协调一致。但是，作为一个群体，他们不会采取任何比他们已经采取的更具侵略性的行动。例如，他们不会在中国已经宣示了主权的南海海域集体进行海军演习。

第二，中国领导人将分别向Quad领导人施压以在他们间制造隔阂，但这些国家将不予理会。中国的部分高级领导人，将开始支持对Quad采取更具调和性的举措。但他们会遇到中国共产党高层中坚定的民族主义者的反对。中国不会在海洋问题上向Quad做出重大让步。

第三，其他国家将与Quad结盟或在安全问题上向其靠拢，这些国家包括英国、加拿大、新加坡、法国和韩国。它的表现形式是多样的，或为参与海上联合军演，或是对该集团与安全相关议题的立场公开表态支持。而其他国家如越南等，将比现在更向Quad靠拢。

1、中国忽视的角色：日本的核心作用

中国常将美国视为Quad的主导，而拜登政府无疑强化了美国在该集团中的领导作用。但该集团的实际情形要更为复杂，在与其他国家展开合作的过程中，每个Quad成员国都有自己的理由。

日本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中国媒体乃至于大多数美国媒体对Quad集团的报道，都忽视了日本及其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创建该集团并使其保持活力方面发挥的核心作用。

多年来，日本一直认为建立“朋友圈”是个好主意。特别是与印度交朋友，从经济角度来看这是有道理的。每个国家都有对方更想要的东西：日本拥有资本和专业知识，而印度则拥有蓬勃发展和不断增长的人口。东京国立政策研究所教授道下德成(Narushige Michishita)说：“从经济的角度来看，日本将印度视为未来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其人口不断增长，具有巨大的经济潜力。”他认为，从安全角度来看，与前总统特朗普相比，拜登领导下的美国更乐于和其他国家展开合作，但问题在于美国的军队“分散在全球各地，而中国是在区域部署”。“所以两个朋友不够的话，那麽，可以将目光转向印度。再多交个朋友!”

2、“测不準”的中国

对中国内部政治的博弈论预测是那些帮助建立模型的专家最感兴趣的，也正是在这里产生了最多的分歧。中国因素是整个模型预测占比最大的部分。它是最大的不确定性，也是一切的驱动因素。

该模型并未预测中国会对Quad这一概念表现得更为友好，事实也远非如此。但它确实表明，中国领导层内部将出现不同的观点。但是，一些政策专家对该模型的预测表示怀疑，认为其缺乏对北京政府内部运作的真正了解。曾在小布什当政期间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的迈克尔·格林(Michael Green)说：“当年我在白宫的时候，我们可以告诉你在中国谁是谁，现在就不太透明。”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戴蒙德(Larry Diamond)表示，中国党内政治当然包括派系，但这些事情在世界各地的国家都是典型的。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拥有“独立的权力参与者”。

3、其他国家：“站在干岸上”

和Quad有共鸣，并不需要直接加入Quad。

格雷迪建立的博弈论模型考察了总共15个国家和地区，它们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Quad的未来。计算结果预测，这15个国家和地区中的一部分将在安全问题上选择与Quad结盟或接近结盟。该模型称，英国、加拿大和新加坡将在海上安全问题上与Quad保持一致。法国和韩国将接近Quad的立场，但其主要决策者之间的共识并不那么一致。据该模型，越南将在不完全采取其立场的情况下向Quad靠拢。菲律宾则将发出与Quad结盟的信号，但其总统杜特尔特(Rodrigo Duterte)看起来可能会在明年全国大选后倒向中国。

可以肯定的是，自从8月份运行博弈论模型以来，法国对Quad的热情似乎已经下降。澳大利亚取消与法国一家潜艇制造商的400亿美元合同，这个决定激怒了法国。CSIS欧洲、俄罗斯和欧亚项目访问学者莫尔克斯(Pierre Morcos)说：“它完全改变了法国在该地区的考量，特别是涉及到任何形式与Quad集团的合作。”目前，法国已从美、澳撤回大使。“这并不意味着法国将减少对该地区的承诺，但鉴于法国当局的愤怒，在不久的将来与美国和澳大利亚的任何合作都将变得困难。”

4、俄罗斯和中国台湾：软硬之间

中、俄之间并未正式结盟，但在国际问题上经常合作。模型表明，俄罗斯联邦安全委员会希望中国软化对Quad的态度，但俄罗斯总统普京不会走那么远。随着博弈演进，俄罗斯总统和整个俄罗斯的领导层将对Quad失去兴趣。美国观察家研究基金会的杜茹瓦认为俄罗斯不太可能偏离中国的立场，并指出俄罗斯是两国中较弱的一个，在商业上依赖中国。

然后是中国台湾。如果说印太地区有一个地方让政治家、政策分析家和中国观察家普遍感到担忧，这只能是中国台湾。不止一位帮助补充Quad模型的专家都表示对大陆使用武力统一台湾这个可能性的忧虑。该模型预测，中国台湾执政党民进党一开始会对大陆采取强硬态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党员的立场会软化。在中国台湾应该对大陆采取何种强硬态度的问题上，该模型明确了民进党领导人之间的分歧。根据预测，蔡英文或将对大陆采取比赖清德更温和的语气。

5、副总统哈里斯：拜登背后的关键人物

在白宫，该模型预测副总统哈里斯对Quad问题的关注将更加突出，并变得高度坚决，特别是与白宫的其他利益相关者相比。这是在白宫更加关注印太安全的背景下发生的。

8月底，就在博弈论模型发布预测一周后，哈里斯访问了新加坡和越南。越南和中国在南中国海的主张存在冲突，哈里斯在河内表示，美国和越南应该想方设法“向……北京施压，使其遵守《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并挑战其侵略性的、过度的海事主张”。大约两周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紧随哈里斯访问了越南、新加坡、柬埔寨和韩国。在某些方面，哈里斯代表了进步派和建制派民主党之间的一座桥梁。如果她开始采取更接近拜登总统及其顾问的立场，这显然会对民主党未来10年左右的外交政策产生影响。

大多数接受CNBC採访的分析人士认为，美国从阿富汗的灾难性撤军不会损害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政治努力。相反，他们说，拜登正在实现奥巴马政府长期讨论但从未实现的“重返亚洲”战略。欧亚集团的怀恩(Ali Wyne)认为，如果说美国在亚洲的合作伙伴们担心什么的话，那就是美国是否会对其做出足够的承诺。例如，他们希望看到美国帮助增强中国以外地区的经济弹性。而且，怀恩说，他们会担心拜登的政策能否在2024年大选中延续下来。

6、“经济最重要，笨蛋!”

耐人寻味的是，每个Quad成员都是中国的主要贸易伙伴，博弈论模型预测将与Quad结盟的所有国家同样如此。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国和最大的贸易国。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中心地位限制了Quad之间非正式安全协作的发展。但Quad和白宫分别在3月和上周发表的声明，表明了该组织在经济领域展开合作的意愿。Quad对“植根于国际法的自由、开放、基于规则的秩序”的承诺，既涉及贸易，也涉及安全。航行自由可能是Quad中持续时间最长的议题，它关乎贸易货物和捕鱼船队在公海上是否能够不受阻碍地航行。

今年，Quad和白宫都明确表示要在基础设施、新兴技术和疫情后的经济复苏方面进行合作。Quad希望在相关经济领域也成为规则的制定者，而通常该角色的扮演者是那些大型国际组织，比如由主要工业国家组成的七国集团或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曾在奥巴马和布什政府任职、现为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经济事务高级副总裁的古德曼(Matthew Goodman)表示：“就分析华盛顿正在发生的事情而言，毫无疑问，拜登政府已经主动声明，Quad和七国集团是他们将围绕全球体系开展工作的两个核心组织机构。”。

中国在全球贸易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与Quad成员各自的双边贸易也占据重要位置。但Quad自身的经济实力同样不容忽视。美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大和最具活力的经济体。日本是第三大经济体和科技强国。印度经济蓬勃发展，使其成为疫苗制造业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澳大利亚人口只有2500万，由于其重要的自然资源和农产品出口，澳大利亚对中国享有贸易顺差。古德曼推测，Quad集团正试图弄清楚如何“运用”这些经济实力，或许将表现为在半导体、生物技术和人工智能等未来技术领域夺取规则制定权的努力。

(中国是Quad成员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图片来源：defensepriorities.org)

7、博弈论的局限

博弈论虽看似神奇，批评者也不少见。博弈论的基本假设是为了实现目标，人们在竞争环境中会理性行事，或者至少以他们认为理性的方式行事。然而，批评人士指出，人们最终都是自愿的行动者。同样的威胁或激励有时会在不同人身上产生完全不同的反应。对个人行为的预测并不能像对物理学的预测那样可靠。粒子的运动是可以预测的，因为粒子没有自由意志。

此外，博弈论模型必须简化一些细节，因为它们无法在数学上考虑所有可能起作用的因素。康涅狄格大学经济学家朗格洛伊斯(Richard Langlois)说：“根据定义，这就是模型所做的事情。”他承认，“可能会有我们没有(也不可能)预料到的新因素出现。”而这种“定性”因素无法以数学方式建模。

对博弈论最强烈的批评通常针对模型中的信息。计算机科学家有一个说法：“垃圾进，垃圾出”，意思是，计算的好坏取决于被处理的数据质量。Quad项目从世界上一些最受尊敬的政策和安全专家那里收集信息，并对他们的估计进行了压力测试。尽管如此，不止一位撰稿人质疑，身在中国政治核心圈之外的人究竟能对中国统治圈的内部生态了解多少。

经验告诉投资者，对预测持怀疑态度通常是个好主意。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和选股者都会预测未来，但任何密切关注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往往是错的。预测也无法解释意外事件。例如，在澳大利亚放弃花400亿美元从法国购买潜艇后，Quad模型并没有考虑到巴黎的强烈愤怒。至少在短期内，该事件似乎使法国与Quad之间的直接合作变得不太可能。

当然，博弈论的使用毕竟为人们对Quad及其含义的讨论开启了一个新的视角。

(本文塬作者：Ted Kemp，翻译：粒民)

(原发于《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