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印象》第193期
《中美印象》翻译系列（四）：特朗普是北京最好的资产

中国官员希望美国总统能够连任——因为他缺乏判断力

 作者：韩磊 (Paul Haenle), Sam Bresnick 

来源：Foreign Policy，点击这里查看原文

翻译：张涓（中美印象）

   在唐纳德·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有争议的对华政策是很突出的一个政策。美国外交政策专家指出，在特朗普上任近三年的时间里，（我们）目睹了两党长期以来就中国问题而达成的共识发生了转变，并且这种转变比历史上任何其他时期都更快、更迅速，这导致了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发生了迅速而戏剧性的恶化。

   尽管美国存在就对华政策采取强硬立场的广泛的政治共识，但特朗普政府所采取的瞬息万变的做法引起了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批评。特朗普发起了针对北京的一场代价高昂的贸易战，禁止华为的技术进入美国5G网络，并且最近对参与法外监禁新疆数百万穆斯林的中国共产党官员实施了签证限制。他把自己标榜为敢于对中国强硬的第一位美国总统。

   但是对于中国而言，特朗普的弱点比他的强硬更为重要。在与中国政府官员和学者进行的私下讨论中，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希望特朗普明年再次当选。他们认为，在中国的政治影响力和军事实力不断增强之际，尽管特朗普反华势头强劲，但它为北京提供了在亚洲扩展影响力的空间。更重要的是，他的政策全面削弱了华盛顿的全球领导地位。从零和的角度来看，许多中国人得出结论，从长远来看，特朗普的政策在战略上对中国非常有利。

这些专家认为，通过分化美国国内政治，破坏华盛顿的国际信誉和传统的全球治理，破坏长期的联盟安排，特朗普给北京提供了“自冷战结束以来最大的战略机遇”。引号里是中国最著名的战略专家阎学通的话。

这些中国专家把特朗普比作是“叫得很凶但不太会咬人的狗”。在2016年当选总统后不久，他和台湾总统蔡英文通话，以此来测试北京在这个问题上的容忍程度。中国认为此举违反了“ 一个中国”的政策。随后特朗普公开质疑他是否会坚持该政策；又说他赞同这一政策，还说，在与蔡再通话之前，他会先问问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意见。尽管特朗普政府联系几次为对台军售开绿灯，如果北京武统华盛顿会不会对台北鼎力相助令人怀疑，而特朗普总把美国的军事力量当作雇佣军的态度更于事无补。

   北京已经从特朗普的任期中获得了很大的好处。尽管与印度、欧盟以及中国发生了贸易争端，但特朗普政府很多时候都没有在世界贸易组织法庭中提起贸易争端的诉讼，并且阻止对该组织上诉机构的任命人选。这些行动不仅无视世界上最重要的贸易争端调解系统，而且也为其他国家无视国际法壮了胆。

   在破坏让美国成为世界一流超级大国的全球治理机构和机制的同时，特朗普对《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的反感为中国提供了机会。在特朗普正在挤压对美国国际经济政策至关重要的贸易合作协议的时候，北京目前已经进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谈判的后期阶段。该协议将把中国、印度、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东南亚国家联盟的十个成员国联系在一起，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区域块。如果该协议获得批准，美国将被排除在两个最大的全球自由贸易协议之外，另一个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的全面渐进协议》，该协议是在最初参加《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谈判的11个国家之间进行的。这对美国来说是在伤口上撒盐，因为中国与亚洲主要经济体的贸易都已超过美国。

美国在国际多边机构中放弃领导地位为中国提供了在全球治理和制定国际规则与规范中发挥更大作用的空间。北京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前）中国正在联合国中发挥更大的影响，并向世贸组织就中美贸易战状告美国，同时提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能量，让其成为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替代组织。虽然北京已经将“一带一路”倡议作为全球基础设施发展的旗舰项目，但特朗普政府尚未提出任何可行的替代方案。

  美国历届总统都明白美国因与具有共同价值观、历史和目标的盟国合作而变得更加强大。但目前美国在处理亚太问题时已经不这样做了。正如小布什政府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前亚洲事务高级主管迈克尔·格林（Michael Green）最近在国会作证时所说：“没有盟友，我们就没有中国战略。”

  但是特朗普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做法。他的言辞、行动和决定导致各国质疑它们是否可以继续依靠美国。特朗普已经抛弃了美国在中东的长期伙伴库尔德人；质疑美国对北约的承诺；并使美国在二战后建立的东亚联盟网络走向衰败。

随着中国势力范围的扩大，在70多年来构成美国军方东北亚安全战略骨干的韩国和日本盟国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争端，导致他们部分中止了贸易关系。特朗普政府在很大程度上没有理会这场争端，对这些区域合作伙伴的重要性鲜有了解。尽管北京与东京和汉城之间存在长期的分歧，但北京现在已挺身而出并愿意协助解决争端，这很清楚地表明美国在此问题上缺乏领导力。

  特朗普政府缺乏外交技巧的事实在东南亚问题上也很明显，因为美国的盟友菲律宾近年来已转向北京。自2016年上任以来，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访问了五次中国，而没有去过美国一次。在全面展示杜特尔特的战略方针时发现，菲律宾利用中国的资金在曾经荒芜的土地上建造了一座新城市。这个地方是美西战争期间建立的美国军事基地——克拉克空军基地——的一部分。这些事态发生的背景是北京继续无视联合国在南中国海争端中支持菲律宾的裁决，这表明华盛顿与马尼拉的关系已经倒退了很多。

  至于贸易战，目前被大肆宣传的小规模协议——包括关于购买农产品和取消未来关税的协议，远未达到特朗普最初的目标，即强迫北京采取至关重要的结构性经济改革，以帮助建立长期与中国保持平衡的贸易关系。

这项协议并没有迫使中国减少补贴和改善知识产权保护等问题，仅仅是在很大程度上帮助特朗普缓解在总统竞选期间来自农业州的政治压力。这是特朗普设定高目标、夸耀自己会实现目标、最后未能实现的模式的一部分。这项迷你协议在中国显然受到欢迎，被视为习近平的胜利。这也进一步证明特朗普反复无常的行为即使不加以控制也可以容忍。中国人将看到特朗普接受这份降低门槛的协议，该协议的内容已经出炉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主要内容是中国购买大宗美国农产品。这表明特朗普因面临可能的弹劾以及另一场艰苦的竞选而表现出的弱势。

  尽管中国的领导层认为特朗普很可气，但跟我们交谈的几位学者称，特朗普从贸易的角度界定中美关系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两国关系的进一步恶化。特朗普拒绝了顾问们提出的更具挑衅性和强势的政策建议，同时弱化了其他建议。例如最近的新疆制裁，许多国会议员都希望纳入《全球马格尼茨基法案》的规定，（但特朗普没有这么做）。相比之下，几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最著名的是伊丽莎白·沃伦，呼吁就与中国有关的许多问题，包括香港和人权，采取更严厉的政策。

  （民主党人的）美国总统可能会在人权问题上采取更强硬的态度，并利用美国政府所有部门和机构的大量资源来对中国实施和执行新的严厉政策。同时，随着双边关系的争议越来越大，许多中国人认为，特朗普未来四年会进一步削弱美国的国际地位，这可能会为北京提供更大的空间来巩固其全球利益。之后迎来的在2025年上任的新任美国总统，可能会采取对中国更为有利的战略政策。

  需要明确的是，并不是与我们交谈的每个中国学者或官员都希望特朗普连选连任。一些学者，例如国际关系学院的教授达巍，称特朗普对中国和美国利益的损害可能导致国际秩序严重受损，并使北京的持续崛起复杂化。

但是，那些希望特朗普连任的人则认为，他们看到了中国前所未有的战略机遇——他们把特朗普希望美国抽身的领域看作是美国实力的关键性支柱。通过损害美国国内的政治优势，耗尽美国在国外的声誉和信誉，推翻亚太地区业已存在的牢固的联盟结构，特朗普正在削弱美国。他这样做是在给予中国机会，使其获得重要的地缘政治优势，并创造一个更有利的国际环境，以增进自身利益。

韩磊（Paul Haenle）在卡内基——清华中心的主任。他曾在小布什政府和奥巴马政府内担任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中国事务主任。Sam Bresnick是卡内基——清华中心的助理编辑。